庚字卷 第一百零九節 風雪路(2)

    掀開草簾和棉布帘子,撲面而來的便是一陣煙火氣和熱鬧聲,讓人格外舒服。

    擺在大堂里四角和正中各有一個火盆,四角略小,但正中間的火盆卻足夠大,比起一個水缸也不遑多讓,當中的木炭燒得通紅,當然不可能是什麼銀霜炭,而是這邊很常見的樺木炭。

    十來張張大小不一的桌子將整個大堂塞得滿滿實實,大約四五十人擠在這樣一個略顯狹窄的堂子裏,熱火倒是熱火了,但卻難免有些擁擠了。

    馮紫英這一行人一下子就進來七八人,頓時讓整個場面顯得更加擁擠。

    不過都是出門在外,又遇上了這種天氣,都還是能理解,就算是有些人罵罵咧咧說掌柜的只顧掙錢不管塞得下塞不下,但也不過是在口頭上發泄幾句罷了。

    或許是馮紫英一行人進來衣着氣度不凡,所以在吸引了一陣目光之後,見馮紫英幾人並未有其他異常舉動,加上左良玉剽悍的氣勢和兇狠的目光,也讓人下意識的要避開,很快大堂里就繼續恢復了各自的常態。

    看見左良玉的架勢,馮紫英就忍不住搖頭。

    這傢伙在軍中打磨幾年,還是保持着在臨清時好勇鬥狠的性子,還以為這幾年能磨掉一些稜角,現在看來還是年齡和性格的雙重原因,估計還得要幾年,甚至要吃些苦頭,才能慢慢磨下來。

    尤三姐先進來了,她是一身男裝,只不過雪膚灰眼加上栗色的發色,還是很容易讓人就能覺察出的異族血統。

    好在這條商道上來往各色人都眾多,胡人在京師城中也不鮮見,便是永平府那邊,比如盧龍城和遷安城也都有不少胡人。

    他們都是蒙元時代所謂跟隨蒙古大軍打江山時從西域過來的「色目人」後裔,在軍戶中數量還不少,也就是所謂的突厥、粟特、花剌子模、波斯人的後裔。

    這些人進入中原日久,大多和漢人或者蒙古人混居,他們的後裔也在北地不少見。

    事實上尤三姐也就是這一類軍戶的後裔,她的胡人特徵比起尤二姐還要略微淡一些,所以也只是引起了堂子裏客人們的簡單矚目,然後很快就被馮紫英一行人進來所取代了。

    見到這般熱鬧的情形,馮紫英也忍不住皺眉,實在是太熱鬧了,還打算在這裏好生歇息一番,這麼大的風雪,委實不是一個趕路的好時機。

    按照他的想法,他是準備趕到豐潤才歇腳的,到那裏準備見一見這些流民中有威望的長者和一些宗族的長輩。

    南線的流民遷徙線路就是沿着這條路徑過來,這多達幾萬人的流民會在未來這一個多月里陸陸續續過來,幾乎每天都有數百人要跋涉在整條官道上,順天府這邊是巴不得早點把這幫在他們看來是累贅麻煩的流民送出境,不太可能替他們有多少安排,而永平府那邊倒是做了一些準備,但他們得走入永平境內才行。

    也幸好掌柜的替馮紫英七人選了一處靠近櫃枱的角落,雖然偏了一些,但是又要略微寬敞一點兒,只不過跑堂的小二來來回回經過有些不太方便。


    尤三姐大概是許久沒有跟着馮紫英出來,而且是這樣化妝微服出行了,這樣熱鬧的場面讓她也有些興奮,緊挨着馮紫英坐下,那股子膩勁兒讓旁邊兩桌人都有些側目,望向馮紫英的目光也有點兒異樣。

    畢竟馮紫英氣宇軒昂,一看就是其中首領人物,怎麼卻和一個胡人小子這般膩歪,莫不是還好那一口?

    只是訝異歸訝異,卻也沒有人多言,出門在外,嘴巴緊一些只有好處沒壞處,人家怎麼也是人家的自由,這達官貴人喜好這一口的也不少見,只不過這麼光明正大的帶出來,倒是有些少見了。

    馮紫英一進來,除了尤二姐緊貼着馮紫英外,吳耀青和左良玉分坐了馮紫英和尤二姐兩邊,另外三人卻都很自覺地呈一個半弧形坐在了馮紫英的斜對面,一個可以看到馮紫英背後,另外兩人則能監視到兩邊側翼,這樣一個防禦陣型,也能最好的避免不測。

    大廳里大概能分出八九撥人,多者七八人在那裏吆五喝六,少則單身一人獨酌,更多的則是兩三人或者三四人在一起小聲說話。

    總歸則是酒家,喝了幾口熱酒,酒酣耳熱之際,話語聲免不了就要大起來。

    「真的?」

    「還能有假?」一個眉目枯澀的中年男子不屑地夾起一筷子蠶豆,丟入嘴裏,咯嘣香脆,回口余香。

    這等蠶豆經過晾曬之後在用油干炒,再加上一些鹽和香料,素來是這等客棧酒家用來佐酒的家常菜,在北地很是受歡迎。

    「不能吧?不是說都差點兒打到京師城下了,京師城裏不少達官貴人都偷偷摸摸逃到金陵去避風頭了。」另外一個肥頭大耳的白面男子顯然是枯澀面目男子的同伴,一臉不信。

    「哼,你知道什麼,成日裏就知道圍着你那婆娘裙子轉,何曾打聽過這生意上的消息?」面目苦澀男子一身灰布棉袍,但是外邊兒卻穿了一件厚實的狐皮坎肩,狐毛雜色,算不上什麼好貨,但是卻不影響保暖,在這等野地里奔行的商旅能有這樣一件坎肩兒,也不錯了。

    白面漢子臉一紅,「你說這也和咱們生意無關啊。」

    「怎麼無關?若非知道永平府這邊一下子連蒙古兵都能俘虜上千,這路哪有那麼容易就清泰下來了,你沒見着這堂子的人,照你說的,那還得要等上半個月觀風色,那今年生意就別做了。」

    面目枯澀的男子鼻孔里噴出一口酒氣,那白面漢子知道自己理虧,趕緊替他將酒滿上。

    左良玉和吳耀青聽見那邊這二人的吹噓,也都忍不住微笑不語。

    哪有什麼上前,不過就是一百多人俘虜,那也是拼盡全力才算是留下來的,這都快成了賀虎臣和楊肇基日後重返京營的倚仗了。

    若是沒有這一戰,沒有這一百多科爾沁俘虜,他們鐵定命運多舛,現在便是科爾沁人想來贖人,他們都不肯,非得要等到兵部親自核准之後才肯談贖金的事兒。

    「可是咱們這一趟從榆關接貨,從榆關過來可就要遠兩三百里地了,這雪大路滑,只怕這運費還要漲一截啊。」白面漢子摩挲着下頜,「若是從運河過來,通州上岸,那就輕鬆許多。」

    「哼,只圖輕鬆,那最好你就成日裏呆在屋裏陪你那婆娘罷了,到最後你看看沒了銀子,你那婆娘還會不會成日裏對你和顏悅色?沒準兒一拍屁股走人,找個有錢人做妾或者當外室,也比跟着你家貧四壁,喝西北風強。」白面漢子的同伴沒好氣地道:「走榆關辛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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